《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翩翩起舞的矛盾

10/10/2024

Khon Boys（2023）

是為生計還是國王？關於泰國民俗舞蹈「孔劇」

「文化」是一個國家或族群相當重要的一環，當文化逐漸消逝也代表一群人共通的記憶點被人所遺忘，是讓人感傷的事情。大到國家，小到團體，文化是一種讓人記憶與認識最印象深刻的直接記憶，通常具體的如物品、建築顯而易見，但要更深層如歌唱、音樂，甚至舞蹈，這先無形的文化遺產，有時候是難能可貴的。但當這層國家文化帶來的是一個威權服務，那似乎還有繼續的必要性？

紀錄片《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探討的是泰國歷史悠久的舞蹈藝術「孔劇」，記錄一群學校裡孔劇表演科班學生從訓練、學校生活到畢業的日常，同時也經歷2014年泰國的軍事政變。

泰國學生運動思潮的崛起，關於軍政府與皇室的腐敗進行抗議運動，讓這群艱苦訓練就是為皇室表演孔劇的學子，形成了矛盾的情感又複雜的未來展望。

《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是什麼電影：

過去學生時代，我曾經是一個學習民俗舞蹈的學生。連著基礎芭蕾和後續的街舞可以說來來回回跳了九年的舞，其中一大半都花在民俗舞蹈上。雖說是民俗舞蹈但多半在當時中華民國體系來說，其實就是中國舞蹈，孔雀舞、劍舞、就連水袖、彩帶對於一位練舞蹈的小男生也是必須的課程。但當時學習舞蹈包含我在內的男孩女孩，可能也不清楚關於自己跳的「民俗舞」是何種舞蹈，等到當我已經離開所謂的跳舞，也才明白在各種舞蹈的背後也有著政治原因。

在現在時代中往往會聽到將政治歸於政治的聲音，試圖要單純化很多事情。但很多事情本就不是純粹，也可以說雖不純粹，但也正是在較勁或表演之中，有著更多元的聲音。不管是四年一次的奧運、國際比賽、或是音樂舞蹈，都能代表一人或集體的政治觀。

先無論好壞，但如說一齣舞蹈表演沒有政治，那就如空殼一般少去內涵，我們能做到探討律動與歌聲的純粹，但純粹之外必然還是得有政治，畢竟當有些表演者站出來，不必多說就能代表他個人的政治立場。

個人政治與個人藝術有時候相當矛盾，紀錄片《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便是如此，它是由之前台灣紀錄片影展《死亡之舞》的導演帕薩拉溫．古爾森布恩帶來最新的紀錄電影，故事記錄著一群為泰國皇室表演傳統舞蹈「孔劇」的科班學生，因為喜歡或熱愛跳舞而選擇成為專業的孔劇舞蹈演員。

但在泰國學生運動、軍政府政變的時間點下，為泰王跳舞這項傳統，讓學習舞蹈的學生對於孔劇的意義有著不同的見解。

因為政變之故，軍方掌握皇室有意要對泰國民眾進行思想教育的改革，看似要有所改變，實際上是比過去更加美化皇室與君主的地位，而讓王高於人權。而跳著為皇室服務的孔劇男孩，對於這樣的改變也有著自己的看法。影片中展現出他們多元的性別氣質、和努力練習的場景，同樣也對於一些學生進行訪談，談論自己在政治與舞蹈職業上的想法，學生對於自己跳著王室的舞蹈和政治似乎有特殊的想法是這部片很有意思的地方。

《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分析與延伸：

孔劇是泰國特有的表演形式，它融合的舞蹈、音樂與戲劇，但實際出現的時間點還有待歷史學者們的考察，但根據大城王國那萊王時代就有對於孔劇的描繪來說，說明孔劇可能在十七世紀或是更久以前十四世紀就已經存在。並且跟許多亞洲文化一樣，孔劇通常只有男性演員，並且只為王室或王室嘉賓演出。

孔劇最經典也最常演出的是國王拉瑪與十面魔王托薩的戰鬥，這也是演員們最常演出的戲碼。隨著時代轉變，孔劇也有女性出演，並且也有女性擔當主角的戲曲，這種稱為「女孔劇」，但在王室演出的戲碼中，還是只允許男性演員表演。

針對泰國孔劇一詞泰文中的「孔（โขน）」字，研究者給予四種不同的解釋，有一種是印度傳於泰國的一種樂器，這戲曲因為常使用這種印度皮革製成的樂器演奏而得名。另外幾種說法是覺得「孔」源於泰米爾語的演出性別和服飾一詞延伸、或是伊朗語對玩偶的稱呼、還是高棉語中角色扮演的說法，目前也沒有真正的定義。孔劇的演出方是一種啞劇，通常會由一個說書者敘述故事，之後開始演出段落，有些是完全的默劇連解說都沒有，但也有改良現代化有歌唱與口白的版本，目前已知大約有五種類型的孔劇。

不過有些專家學者認為孔劇是一種泰國王室地位的一種象徵。十九世紀末泰國的內政部長－達姆隆拉賈努巴王子，在探討泰國的教育歷史時就曾經提出，孔劇的源頭應該是當時有權力地位人用來展現自我權力和財力地位的象徵，一場展示的遊戲。教育當時有資質的男性僕役表演討賓客歡喜，且展現自我門面。

故過去能學習孔劇的僕役並非隨便的奴隸或地位低等的傭人，事關當時各家王室的面子，故能表演孔劇的人一般也是皇家的僕人、或後代子孫，對於皇室有一定關係的男性才能演出孔劇，並且能被選來替王家演出是一種值得驕傲的象徵。

這樣權位與奴役，在現今民主化的社會是一種詬病之事，但在泰國如今還是會有因為演出泰王的孔劇而驕傲的孔劇表演者，可以說恐劇還是有著「演出榮耀」這樣根深蒂固的想法。在手勢、服飾裝扮等，泰國孔劇可以說有著自己獨特的形式，並且也有要在演出時有開工的儀式，可以說也與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是結合皇室、鬼神、演員一體的民俗表演。但在如今的社會中，當傳統與民主逆向，該如何才是保留文化又與現代結合，這不只有泰國，也是很多文化所要探討的地方。

《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值得一看嗎：

因為紀錄片聚焦於孔劇科班男孩的生活，故可以說是拍攝六年一路從為何想跳孔劇，一路拍攝演出和畢業。說是細膩也很細膩的拍出男孩們各式各樣的練習、內心對孔劇的想法、還有日常學校生活和打鬧的友誼這些很細緻的生活情感。

但要說不好聽的就是相當的流水帳，講述孔劇的部分也不算多，不過可以理解導演其實並非是要探討孔劇的歷史，而是將孔劇這個具由泰國王室色彩的表演舞蹈，與活在資訊爆炸和革新的現代學生之間一種衝突的對比。

我認為在一般台灣人眼中，泰國往往給予的是樂天與善良的觀感，不管是旅遊或是在影視媒體呈現的，例如泰國多樣的BL影集，就有給人尊重多元性向的感覺，但就與台灣是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有著同樣的盲點，社會給予了這群人原本就該有的權利，不代表社會歧視不存在，就像是女性權益的奮鬥，在今仍然是一個討論點，孔劇的男性本位只有男子演出的舞蹈，某方面也象徵著有權男性掌握權力的象徵性。

不過《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有意思之處就在於此，如同其他國家並非所有公務員都與政府站在同一陣線上。在接觸過政變、學生運動等地孔劇學生也並非是一個完全被洗腦的狀態。許多人知道自己孔劇這種是為王室而生的舞蹈，但卻又因為看了這項舞蹈而想成為孔劇的表演者。

想跳孔劇但卻同時得背負著恐懼所帶來的矛盾與君主本位的象徵，這點也讓現代許多孔劇的泰國學生思考，自己練習的孔劇有何意義，或是自己就身在一場政治改革的矛盾點中心，舞蹈的政治立場與自我想法是否矛盾，紀錄片中每個學生有自己不同的想法。

在全球許多人對於人權議題有所意識下，或是在網路時代許多資訊被操弄的情況下，我們常常害怕年輕一輩會被洗腦或是被灌輸於當權者或偏袒的假訊息、而放棄思考。但也許就因一出生就在訊息爆炸的漩渦中的這一代成長的年輕人，才更有可能在真假難辨的年代中，更習慣於獨立思考與見解，但因為網路模糊了公開界線，故在一些以世故的人眼中，這些人的意見很無知，但想當年我們這些大人的無知，也只是沒有被網路所曝光而已。年輕人用著自己的方法去了解政治，並思索許多這時代才必須面對衝突與矛盾，不知該如何找尋答案的現代，《為泰王跳舞的男孩們》也許是讓我們稍稍靜下來，思索這世代的孩子雖不單純，但絕對不是笨蛋。